&方爷( hongfeng0429#qq.com)的投稿。
2010年,我认识了很多人,然后又失去了很多人。
今天再次去推拿,然后回家,然后我想起了很多关于老余的事情。
老余是帮我推拿的师傅,从我当初腿疼得没法上班,每天都要准时去推拿,到现在每天只轻微疼痛,一周只要一两次去推拿,这都是老余的功劳。
老余是一个盲人,而且是一个很彻底的盲人,可是他的心不盲,他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聪明睿智豁达的人之一,他有一颗善于感知别人情绪内心的敏锐心灵。
前段日子,在我还是每天定时定点去推拿的时候,时间对于我来说很长又很短,很长在于要独自忍受这一切,很短在于每天推拿完后回来都很晚,时间不够用,即使如此,去推拿,对我来说依旧非常重要,那时候我的情绪正处在历史最长的低谷里,旧的朋友离去,新的朋友还未到来,是老余,用他敏锐的心灵,用他幽默的笑话开导我,伴我度过了那段时间。
记不清楚是中秋还是重阳的时候,我请赵赵和老余吃饭,去的还是川湘府,老余眼睛看不到,夹菜不方便,我和赵赵轮着给他夹菜,但老余说没关系,他多夹几次就可以了,当日,他很开心,说好久以来,那是他吃的最开心的饭了,他说可惜那天没人陪他尽兴喝酒,因为我那时身体的原因我不能多喝,心里很是愧疚,如果不是我处理问题不周,或许有人能陪他喝个尽兴的。
后来有一次和男友一起去中关村,路上碰到了赵赵和老余,带着儿子一起去颐和园,老余一直搭在赵赵肩膀上走路,那天再次觉得盲人生存的不易,可是当日因为生活里一些不愉快的琐事,我没有多说什么,亦没有多关心他,后来看着他离开公交离去的背影,心里很难受。
偶尔推拿闲聊的过程里,会听到老余说起自己的儿子,无疑,这是让老余骄傲的儿子,而老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儿子,我一直记得老于说过,能让儿子上中关村二小的话,他会非常的开心。后来也听他说,很想请个老师教儿子学画画。
老余偶尔会装作自己是小气的样子,最初推拿的时候,我还要扎针,他一共给我了两包银针,因为我老忘了一包在家里,而后,偶尔闲谈起来,他便说我欠他 20块钱,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,便也跟他死皮赖脸的开玩笑。偶尔,推拿完了,他总是准确的计算时间,如果超出几分钟,他便说:“你看,你又占我便宜,每天占个十几分钟,我就白给你按了一个钟头了。”我也不甘示弱,说:“超市买个啥还买二送一,你看我在这里按了三四千块钱了,你也不赠送几次”,然后两人便又开始唇枪舌战起来。很多苦楚,便也在这样的争执玩笑里很快地散去。
有时候,我话不多的时候,老余就劝我,凡事想开一些,一些没有结果的无谓的东西,更不要伤神,伤的只是自己。今日,谈起许多往事,老余再次如是说。
突然老余说:“萌萌怎么好久没有过来了”,我回答说:“之前萌萌是和屈屈灿灿一起过来的,现在她一个人大抵也不是愿意过来的了”,老余觉得有道理,点了点头,然后又说:“屈屈是不是还欠我顿酒啊?”还嚷着要打电话找他要,我说最小气的就是你了,都多久的事情了还老记着,然后我们就都不说话,因为我们都明白,很多事情我记得比他还久。
而后又扯到了吃饭的地方,我向他诉苦说很难再有符合口味的东西,他说他也吃厌了川湘府,现在居然觉得不好吃了,其实我倒不是厌了,川湘府里原本喜爱的菜,已经都不能再吃,是没有办法吃。
然后他就说他想吃自助餐,想吃鱼,我说那就找个能吃鱼的自助餐,我请你吃,而后各自又胡乱的应了几句。
有一次推拿,老余给我讲了一个推理题,当时我猜对了答案,自此,老余偶尔会夸我很聪明,原因就在于那道题目是他问了很多人都没有回答出来的,其实我一再告诉他我其实很蠢很笨,不过他已经这么判断后,也不再多听我的辩解。
再一次,老余说想买点芥末,可是前台出去买了没买到,让我去川湘府吃饭的时候找服务员要点,我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,这样的热事情,我断然不会做,可是不想让老余失望,一个盲人,一点点的生活需求,对于正常人,算不了什么,可是即使只是一个芥末,也会让他顿生无力之感吧,吃完饭后我准备去附近的超市都看看,可是我去的第一家就买到了,我买了超市里有的所有种类的芥末,送过去给他,老余要给我钱,我决计不收,我说只是芥末而已能帮到你就好,老余是不肯收人恩惠的人,那天推拿完了以后,老余说我今天给你多推拿一会,抵你芥末的钱,我说好。
其实相比而言,老余是我很熟悉的一个人了,可是回想起来,很多细节,竟也不记得了,算起来也就今天的很多情节比较清晰,刚进门的时候,老余躺在推拿床上听书,我还调侃他很有情趣,当下心里却也很是惭愧,我有着一双算是好的眼睛,可是我都用来做什么了呢?
他问今天推拿么,我说不推拿我过来干嘛,老余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,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我的,看来我白高兴了一场。
然后我想,如果我的特意看望能让老余高兴一点,我为什么不多去看望下呢?
左岸记:
非常喜欢这样平和的叙事方式,这才是对盲人最大的尊重。
盲人有很多种,先天后天,全盲半盲。在他们的世界里,这会导致完全不同的分类,并由此引申出不同的地位和思维方式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:他们是个团队,一个健全人永远不能进入的小社会,里面的规章是传承的,永恒的。例如,盲人间的身体接触是正常和必要的,他们必须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。盲人不存在怕不怕黑,所以他们比正常人安静沉着。盲人自尊,尊严胜于一切;盲人又很容易自轻,觉得有眼睛的健全者高于一切;盲人好听,能听,会听,并从中找到行动的标准……
他们生活得远比我们辛苦,不止是身体上的缺陷造成的生活不便。那些,他们都能以意志战胜,使他们长时间痛苦的是心的煎熬。除了物理的黑暗,有一个东西更让他们胆寒,那就是社会强加给他们的道德标准、怜悯、也许还有施舍。盲人们在多舛的命运面前学会了忍受,一切都是命,就认了吧。他们却很少抱怨,可因为这似乎是被某只强大的手操控的命运,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了操控的实感,他们对走进自己生活中的人总也看不清,他们与父母兄弟也只能疏离,他们甚至对自己的爱情也有难以掌控的无力感。
盲人的世界从来没有亮过,所以他们的世界也从来没有黑过。正常人的世界则灿烂得眼花缭乱,目不暇接。其实这只会让人是变得更容易浮躁,更不易满足。我们的生活进步了,时代进步了,科学进步了,思想进步了,只是快乐,少多了。
设想一下,如若自己身处黑暗,我们究竟可以坚持几天?想想就怕了,那样的我们应该是脆弱的,绝望的,敏感的,或许根本就是深不见底的黑!当然,这里没有说健全是错的,更不能说瞎了才懂得生活。我们是不会这样去较真的,生命是个简单又复杂的过程,谁能问心无愧地说,“我从来没有瞎说和瞎搞过?”成了败了都是人生,黑暗和光明从没有分开过,盲人的凝视和我们本无区别,盲人的目光同样洞穿这个世界。盲和不盲在生理上是不同的,但更关键的是在精神世界里是否看得清自己。
对盲人和我们明眼人,都要在黑暗中寻找生命的光明,支撑自己走遍这个不完美的世界。黑暗里孕育着光明,光明可以让我们不惧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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